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看看你的宝贝

“有机会看看你的宝贝”,这是叶其峰先生电话里说的话。2010年8月17日,迎来了期盼已久的叶其峰先生。

事情是这样,在2009年12月,余将所藏古代玺印精选近三百余方汇集成册,名曰《大风堂古印举》,将由西泠印社出版社出版发行。一切准备就绪,可是此书由谁来作序呢?考虑了好长时间,在西泠印社“孤山证印”国际印学峰会上虽与叶其峰先生有过交往,但也难于启齿,因为叶先生没有看到我的藏印,只是于研讨会上零散的见到过我的小文章……最后我还是以试试看的想法与叶奇峰先生取得联系,没有想到叶先生爽快应允,因为时间紧迫,我将书稿、照片快递给先生,叶先生很认真的读过书稿并写了二千多字的序言,对所藏个别印的研考与释读提出了几点修改意见,总体给予了较高的评价。为了表达谢意,我曾多次与叶先生联系,并希望有机会请先生来天津看看我的拙藏。叶先生说我常住广州,但每年夏天都要到北京避暑,到时与你联系,到天津看看你的宝贝。

2010年8月17—18日,叶其峰先生来天津作短暂停留。那天下午,叶先生由北京站上车后打来电话告知,因为京津两地城际列车仅行驶三十分钟就到达,好在我家离车站较近,撂下电话我便驱车前往接站。下午2点40分,出站口的人流中远远看到叶其峰先生与夫人王金玲携孙女走来,我与爱人赶忙迎上前去,接过提包并搀扶先生出站上车,将他们接到事先安排好的宾馆歇息。约定好4点钟我再到宾馆接先生来家,看我收藏的宝贝。

先生一进家门,便从书包里拿出广东省文物鉴定站新编专辑,《文物鉴定与研究-四》并说道君子之交淡如水,这本书送给你,书中收录我两篇文章,其中“‘段宣私譣’跋”是写你所藏的汉印孤品;“汉代艺术综论四题”是我早年所写的。先生有心,我连声道谢并接过文集。

这次叶先生来家,事先我已将藏品分类置于盘中摆放在桌子上,台灯、放大镜都已准备好。暂短的对话,几杯清茶过后便切入主题,观赏我的古印藏品。战国玺印分置几个盘子里,叶先生最先拿起“善”单字玺烙印,惊奇的说我没有想到这方印这么大,它的发现很重要。“善”单字玺的印蜕,以前在谱录中见过几方,但不知其形制与用途,这方烙印说明了问题,它是属于市场经济的需求而产生的,应该是抑压在商品或器物之上的私用印。其后又拿起燕系双觿钮“王生□”,说道这个双觿钮初次见到,故宫博物院馆藏有几方,但都是单觿钮。“□□逃人与粟”,叶先生说这方应该是楚系官玺,可惜个别字不能释读。我说编书时是按照您的意见解读的,事先我也请教过吉林大学的吴振武教授与其他人,但都没能完全将其解读出来。最近南京的徐畅老师解读为“鄦(许)贤逃人与粟”,随后我翻出高明先生早年编著的《古文字类编》,书中录有金文“鄦(许)”字给先生看,叶先生看后说有可能是这个字,不过此玺可以肯定的只是最后“与粟”两个字,这一点也足以说明了它的属性。战国玺印文字难于释读,这方面还需要请教古文字学家的帮助。有关此玺文字的释读,叶先生最后只肯定了两个字,概念模糊的决不轻易表态,谈话间体会到叶先生严谨态度。随后我又拿出汉代“段宣私譣”三面穿带印孤品,有关此印的自铭称谓“私譣”作何解释?我曾经请教过他人,但都没有解释清楚。有关这方印,叶先生当时见到我在《书法导报》上刊出的拙文后曾撰写专文解惑,这次也有机会当面表示感谢。随后我将“执法护共印”递到叶先生手上,他老笑笑说:“这方官印真是个宝贝,你的《大风堂古印举》我转给香港中文大学的王人聪,他看到此印也颇为惊讶,说道王颐荣的旧藏‘执法护共(供)印’怎么会沉寂百余年之后又会浮出于世并流传到他的手上,真是不可思议……”叶先生认真观赏此印后连说难得!难得!并问我你当时是否清楚此印的背景,我说不清楚,只是买回来后我才在资料中查找到踪迹,又在济南旧书店买到民国二十六年上海商务印书馆出版发行的《天壤阁杂记》原版书,印证了这方印的身世。看得出叶先生对这方印也是非常的关注。

战秦汉时代藏品在交谈中粗略的看了几十方,有战国时期的“正 敬 上 共(供) 玺”、秦代的闲文印“忠仁思士”、“慎言敬愿”,汉代的鸟篆印“张子路”、“纶日富昌”、泉纽形制的三方私印,叶先生都给予较高的评价。谈话间叶先生提到“黄神越章”,恰好我手中也存有一方。叶先生指着印说,以前印界都认为是道教用印,其实不然。我的定位属于“辅劾用印”,是一种专用印。今秋在杭州举办的西泠印社印学研讨会,我写了篇文章。

中古时期的官印我准备了二十几方,满满的一大盘子。叶先生对其中“陇西郡记”评价甚高,他说在《大风堂古印举》的前言中我特意提到此印。这是一方唐代官印无疑,史学家对陇西郡在唐代的设置多有争议,此印的发现说明问题,以印证史,所以说它很有价值!闲谈间又看了几方宋官印、第一次出现的金代“印造钞引库印”以及“隆安府合同”、“南京合同”、“壹钱合同”三方纸币用官印等。有关中古时期官印,我自己感觉最有价值的是,元末农民起义军韩林儿政权遗存的官印“德义库记”。此印面作八瓣莲花形、四周装饰草龙纹、中间印文四字楷书、印背有双排凿款,其特殊的历史时期与特殊的形制等等,都说明了此官印的珍贵程度,我自己也是很重视的藏品。当我将此印递到叶先生手中时,便不由自主的说道:“您为啥不关注此印”。叶先生说:“噢,这方印我在书的前言里没有提到它,因为没有见到实物……”说此话的同时,叶先生在台灯下仔细观察此印,并用放大镜认真查看,而长时间关注的主要是印背的凿款。叶先生说官印凿款很重要,看是不是原刻。经叶先生观察后认为锈皮、红斑在凿款之上,行文自然,是一方颇具史学价值的农民起义军首领官印。叶先生在放下官印的同时说到:“以后还有机会再写嘛”。其实这方官印我自己心中有数,从看到的当时到拿到手,前后长达五年时间,对此印有深入的了解。但叶其峰先生认为,有的印一定要看到实物在表态。回想当时,我寄给叶先生的只是复印的书稿与图片。这时我才领悟到,为什么叶先生当时不在前言里介绍此印,为什么先生在电话里多次说道有机会一定“看看你的宝贝”。可见叶先生做事、做人都谨慎认真。

叶先生看过藏品很满意,认为有价值的印不少,个别藏品很珍贵,只是感觉时间太短了,还远远没有尽兴。最后叶先生还问我“还有没收录书中的古印吗?”我回答“还有一些”,叶先生笑着说“那我等你的续集啊!”叶先生为我的事想的很远。他边说边微笑的站起身“好多年没有来天津了,早年曾陪同罗福颐先生来过,那是拜访天津古玺印收藏家周书弢先生并看他的藏品,这次是看你的宝贝。还到过天津艺术博物馆。”谈话间还提到蔡美彪、照那斯图等当代学者。

陪同叶其峰夫妇参观杨柳青石家大院

第二天一早,我们接叶先生到杨柳青参观年画馆、石家大院并留影纪念,当日中午由杨柳青画院院长崔延吉先生陪同,共进午餐,下午四时许送叶先生到天津站。虽然认识叶先生好几年了,打过电话也写过信,但这次叶先生的来访加深了感情,深感叶先生为人的谦和与治学的严谨,两日来的接触,学习到很多知识,“与君一席话,胜读十年书。”受益匪浅。

叶其峰先生是故宫博物院研究员,当代古玺印研究专家,出版有多种古玺印专著,晚年退居广州。

“嘉气降,祚无穷。”录汉砖文祝词刻制了一方印作,临行时赠与先生,同时以此寄托我对叶先生及全家的美好祝愿!

2010年8月于沽上庆堂并记